擁有多少才足夠

親愛日禾爸媽們，平安：

距離和孩子們一起上山，已經過了近兩個月。終於，在上週的班親會和您們對談後，我覺得自己可以慢慢來梳理那魔幻般六日所經歷的！也才能慢慢來整理當時自己和嚮導所拍下的影像記錄！對我來說，在此之前，一切的感受都還包裹在心魂的底層，或者說，有一部份的自己，仍然還留在舊好茶的起伏山巒、歡唱的溪流、繚繞的雲霧之中。

那日與你們道別，車行一路向下，孩子們興奮地在車上一路唱著歌，男孩、女孩們互相尬歌，過去我們曾經一起唱過的歌輪番上陣，彷彿又透過這樣不停地唱，將所有世俗的一切，都暫時放下。

繞行一段山路後，我們來到位於屏東瑪家鄉被山林環繞的『禮納里』。2009年，莫拉克風災重創台灣，政府協助居民重建家園，將鄰近的『三地門鄉大社村』，『瑪家鄉瑪家村』及『霧臺鄉好茶村』三村的居民遷移來此，取名『禮納里』（亦即『我們一起走，大家一起往那兒去的地方』），永久屋成了這三個部落的原住民新的家屋。如此十多年過去了，看似居民們已經在這裡安居，但走在規劃整齊的街道上，卻總覺得哪裡有些違和…。後來我才知道，除了我們此行將拜訪的『舊好茶部落』是魯凱族人，住在這裡的另外兩個村莊『大社村』及『瑪加村』，都是排灣族人。這些原本各踞山頭，語言不通，甚至可能是世仇，會互相出草獵人頭的不同原住民族，在禮納里，卻成了僅隔著一條街道的鄰居。我們在這晚即將露宿的『長榮百合國小』，魯凱族的孩子和排灣族的孩子一起學習、一起生活、一起玩耍，據說部落裡老一輩比較傳統的長輩，對此都還會覺得介意。

抵達長榮百合之後，學校的蔡主任迎接我們，他向我們介紹了學校操場上一間近年斥資百萬興建的石板屋，還有茅草、木頭構築的穀倉。雖然新建的石板屋，努力模仿傳統石板屋的建築工法、外觀、結構，但那機器整齊切割的石頭斷面，木頭上雕刻的華麗刻紋，依舊透露著它不過是一個『仿冒品』。但即便知道如此，兩日後當我走過長長的山路，在山徑間撞見草叢中的第一間傾頹的石板屋時，我依舊被深深地震撼，這兩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！現代人即便有再多的科技、可以省力、方便的電動機械，都無法去重現百年前構築的石板屋的美與力量。

孩子們在操場上巧遇一群剛結束棒球社練習的原住民小朋友，男孩們很快主動過去打招呼，『我們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？』『你們哪裡的？』『我們台中海聲的！』『我們長百（長榮百合）的！』『我魯凱的！』『我排灣的！』『我們那邊算海邊』『我們都台灣的！』…幾句笑鬧，孩子們已經打成一片，紹恩還巧遇了和他同名同姓的男孩。就這樣，山上的、海邊的男孩各組成一隊，就在籃球場上廝殺了起來。幾回合之後，山上的男孩已經接連得了十幾分，咱們海邊來的男孩們，雖然各個個頭比別人高上一個頭（同樣都是五年級），卻依然掛零，跑得氣喘吁吁。只見長百的孩子各個臉不紅氣不喘，有默契地傳球、得分，不過咱們阿禾們也不輕易認輸，在球場上拼命奔跑、防守。不過我猜想當我終於呼喚孩子們休息，準備去用餐的那一刻，他們應該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吧！

下場後，癱坐在球場邊的男孩，開始抱怨是登山鞋太重了，讓他們跑不動；也有人說：『老師！要是你早點開放我們可以打籃球，我們應該就會贏了！』『對呀！他們那麼矮！』旁邊的原住民男孩們笑道：『哈哈～我們穿拖鞋都打贏你們哩！』孩子們定睛一看，真的，這些原住民孩子有的穿著破舊的布鞋、有的光腳，有一個男孩還真的穿了一雙對他來說過大的拖鞋…原本抱怨的男孩們沉默了。雖然只是短暫的相聚，但真的很感謝這個偶然相遇的機會，不知道孩子能理解多少，但願這樣的文化、物質上的衝擊，能在他們的心中留下一些什麼。

（未完待續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