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子班 110學年冬季第四週

《戲劇史》

江昌倫

 

    一則故事,可讓人廢寢忘食,甚至被拯救。

    嬰兒出生,是歡天喜地的。卻伴隨著「弒父娶母」的神諭。驚恐的國王王后將嬰兒雙腳穿釘,讓僕人送至森林中待死。但有哪個人,可以真的這樣對待無辜的嬰兒呢?僕人不忍,於是將嬰孩交由牧人送至彼端最遙遠的國家。恰巧這國家的國王王后膝下無子,這孩子的來到,是上天贈禮。

    孩子長成,俊美強壯,智勇雙全,既體貼具正義感又熱心助人,是英雄般的故事主角。在某次酒館裡,卻聽到醉漢指著他說:根本不是這個國家的人。心生懷疑的他,為了明白自己是誰,來到神殿尋求協助,神諭告訴他的卻是:「弒父娶母。」如此可怕的預言。

    驚恐的伊底帕斯,為了避免這場預言的發生,連夜離開了從小長大的國家,逃得越遠越好。流浪天涯,恍惚之際,他來到了他的初生之地。

    道路狹小的三岔口,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行來,隨車侍從,喝斥著道路上的行人閃避。伊底帕斯極富正義感,雖流落街頭失魂落魄,看到這種恃強凌弱的行徑,心裡已相當不快。這時,大車經過,因道路狹小,隨車的侍從強橫地將伊底帕斯推到路旁。原本心裡已不快了的伊底帕斯,和侍從們拳腳扭打了起來。就在此時,車上那衣著華麗的人,看準空隙,竟拿出兵器,往伊底帕斯身上打去。負了傷的伊底帕斯,若不反擊,眼看就要給人打死,心一橫,拿出刀來,惡戰間殺了這大車主人與隨侍:能除去這樣恃強凌弱的壞人,自然是好事。他心想。

   隨後走進城裡,聽聞整個城市陷入人面獅身像--斯菲尼克斯(Sphnix)的謎語詛咒裡,王后說,若有誰可以拯救這個國家,他就是這個國家的王,王后也會嫁給這位王。孑然一身,卻饒富機智與勇氣的伊底帕斯,為市民們解開了謎底,破除了詛咒。也成為了這國家的王,娶了王后。

   不知不覺間,一心為著他人利益著想的伊底帕斯,殺了父親,娶了母親。應驗了這可怕的預言。但他不知道,她也不知道,不知道自己是誰,也不知道是被甚麼樣的命運籠罩著。直到,整個國家又陷入了瘟疫。

    勤政愛民的伊底帕斯,在人民呼喚他的協助之前,就已派人尋訪神諭:遠方帶回來的神諭說,唯一可處理這瘟疫的方式是,找到那名殺害先王的兇手。伊底帕斯說,他是正義的同盟,他必定會竭盡全力,找到這名殺害先王之後逍遙法外的罪犯。

    積極、勇敢且永不放棄的伊底帕斯就在找尋罪犯的過程裡,一步步地,找到了許多過去了的證人,真相一絲一縷地被拼湊著:「可憐的人哪!但願,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誰。」伊底帕斯的妻子/母親,在驚覺這殘酷的真相後,留下這句話而奔入宮內自縊。宮殿上,伊底帕斯仍然獨自一人努力地找尋兇手究竟是誰,最終發現這名兇手,竟然就是他自己。

    知道自己是誰,是幸福的嗎?

   孟子說: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。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弗亂其所為。所以動心忍性,曾益其所不能。人恆過,然後能改;困於心,衡於慮,而後作;徵於色,發於聲,而後喻。

   在認識真實自己與天命的旅程裡,是心與志,是身的極絕考驗:我該繼續前行嗎?難道不能「不知道自己是誰」的裝聾作啞嗎?伊底帕斯內在難道不曾有過這樣的聲音嗎?逃離國王的職責、丈夫的職責、父親的職責,身為一個人的職責,享盡國王榮華富貴地「活」著?若有眼無珠,無法看清真相,那這眼睛不如在黑暗吧:「但刺瞎我的那隻手不是別人的,是我自己的。」

    神與人的關係是甚麼呢?

    在伊麗莎白時代的莎士比亞《仲夏夜之夢》,神明亂點鴛鴦譜,造成一場場誤會的喜劇。我們歡笑於這些誤會,看著原本眾人愛的赫米亞,孤單無依,沒人愛的海倫娜,卻被眾人喜愛,兩位雙雙束手無策地難以明白眼前的困惑:「愛情並非用眼睛看,而是要用心去判斷。」仲夏夜之夢,就像是喜劇版的伊底帕斯,在笑語之後,我們不禁細想:「如果我們演員有冒犯之處,做這樣想,便都得以彌補,這些幻象出現的時光,你們只是在這裡睡了一場。」若人生如戲,沒有可追尋的最終解釋:「我把這世界不過看作一個世界,每一個人必須在這舞台上扮演一個角色。(威尼斯商人)」那是要認真演,還是無所謂呢?

    1959年,美籍非裔女作家韓絲貝莉(Lorraine Hansberry)的《烈日下的詩篇》”A Raisin in the Sun”討論60年代美籍非裔家庭成員的理想追求與苦痛。已故的父親,五六十歲的母親,35歲的哥哥,30歲左右的媳婦,20歲的妹妹與9歲的孫子。4位大人1位孩子,住在兩房一廳衛浴和鄰居共用的公寓裡。

    每位成人,都有著自己未盡的夢想,奶奶想完成年輕時和先生的許諾,為家人買房子。中年爸爸,想投資菸酒業,創業來改善生活。中年媽媽,既想支持先生的夢想,也希望可以有讓全家人安居的住所。年輕的小妹還在醫學院讀書,她說:「她想要說出自己express herself。」

    這些夢想,似乎都與錢有關。過勞而死的老父親,留下一筆保險金,卻成了實踐這些夢想的解答。然而,「活著的人的解答,應該要寄望在死掉的人身上嗎?這太奇怪了吧。(Asagai)」怎麼可能不爭吵呢?年輕的小妹對老媽媽說:「妳不懂!這世上沒有神,當我們需要付學費的時候,神在哪裡?神只是某種想法,我只是不相信這樣的想法而已。我並不會因為不相信神,就去犯罪呀!我的成功,都是來自於我的努力。我對於有太多人把所有的榮耀與過錯都歸諸於神感到噁心極了。」班上的孩子讀到年輕小妹與老媽媽的這場對話時,剛開始時幾乎都站在年輕小妹這裡反對老媽媽:「對呀,我的成功都是來自於我的努力呀!」「我是因為還在海聲這個環境,所以相信神。」「我認識當醫生的人,都不相信神。」

    但在對話沉靜之後,孩子們也難以像剛開始時那麼斬釘截鐵地說「神只是某種想法。」有些孩子有過似乎是預知的夢…夢是真實的或是想像的呢?仲夏夜之夢的討論,又再次降臨。

    那麼中年爸爸呢?他痛苦地對老媽媽說:「妳不懂我!有誰可以真正的聽聽我說話嗎?媽媽,可以看看我嗎?我每天為人開門關門,鞠躬哈腰,這不是工作,而是奴隸!妳口口聲聲說要支持孩子的夢想,媽媽。我錯過這個機會,就再也不會有了!」逃避工作,逃避家庭,獨自在酒吧裡買醉的爸爸,是老媽媽一路找去的。老媽媽將保險金一分為三,留下一份訂了房子,另外兩份,是妹妹的醫學院學費,與支持兒子的,都交給了他:「孩子,媽媽從未不愛你,我也一直相信著你。你今後就要成為這一家之主。」

    為實現「夢想」,中年爸爸將妹妹的學費與媽媽寄予的相信,和友人投資了菸酒公司,卻慘遭朋友欺騙:「那每一分錢,每一分錢都是我父親的血呀!」我們期待這個家庭,每個人都如此努力的一家人,能過著幸福美好的日子,但這過分真實了的家庭對話,家庭內的爭吵;過分真實了的現代社會事件,投資詐騙、高房價、種族歧視、貧富差距,薪資養不起孩子。這些過分真實了的社會事件,讓我們難以笑看,又難以只是徒呼負負地無奈悲傷。

    故事最後,老媽媽抱起象徵整家人的一盆植物,與全家人一起前往新家,新的旅程。「家」,也許是劇作者給的答案。那內在與外在的安適之所,理想寄予與生命奮鬥之地。

    是如美感距離,過近或過遠都有其問題,若人生如戲,既是身為演員,也是觀眾,我們努力,所以笑看自己的癡傻,我們笑看自己的愚拙,所以執迷不悔。我們在其中或遠或近,時近時遠地平衡著,不卑不亢的立足與奮鬥之地,就算只有一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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